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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梨第3节(1 / 2)





  冯氏正在厨房生火,现在不过初春时节,风寒料峭,厨房门虚掩着,阿梨推门进来轻声唤了句,“阿嬷,我帮着你做早饭罢。”

  “成啊。”冯氏挺高兴地笑笑,往身后指了指,说,“先洗把脸再说,锅里的水还烧着,等温一些再用,你去把屋里的铜盆拿出来,我看着点火。”

  阿梨答应一声,小跑着出去做。

  农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柴匹,陇县旁边临着座小山,上面郁郁葱葱种着满坡的松树,砍下一棵便就能用上好几日。冯氏把柴填的满,水没多时就咕嘟嘟冒起泡,阿梨勤快,没等冯氏开口便就舀了两瓢出来,再兑些旁边桶里的井水调温了,笑盈盈道,“阿嬷您先洗。”

  冯氏本就只是看上阿梨的娴雅知事,想着就算娇贵点也没事,现在看她孝顺有眼色,便就更喜欢了。阿梨见着冯氏面上欢喜,心中也觉得轻快许多,挽了袖子道,“阿嬷,早上吃些什么?我以往在家里也是会厨中事的,您便歇着,我来做罢。”

  冯氏原本是薛府的老奶娘,地位比一般的丫鬟仆妇要高许多,几乎没有下过厨房。后来薛家落魄,她将薛延接回陇县后,才开始慢慢学着烧饭烧菜,但手艺也只是差强人意。薛延自小嘴就刁,虽然没有和她抱怨过什么,但是用饭时便就能看出来,他食量比以往要小上许多。

  冯氏左右瞧了一圈,叹气道,“以往的每日早上,都是吃馍的,薛延不爱吃那个,我本想换个样式做做,又不知该做什么好。”

  阿梨蹲下身在角落篮子里挑了两根玉米出来,略想了想,轻声道,“那便就吃丸子罢?”

  第4章 章四

  玉米丸子,这菜做法并不复杂。

  玉米两根相互搓一搓,将掉下的玉米粒放入锅里,慢火煮至八分熟,再将苞谷面加水调成糊状,捞出已经软熟的玉米粒放进去,继续按着一个方向搅匀,直到面糊变得粘稠。用小勺子舀出一匙,在手心和勺子中来回颠倒两下使丸子成形,再扔进七分滚的水里便就成了。

  阿梨手巧,做东西又细致又快,三十几个丸子一炷香就做完了。陇县的玉米不是甜口,做出的东西太淡了不好吃,阿梨又怕薛延不喜吃甜食,便就做成咸口,另放了捣碎的葱姜进馅子里,加了多些的盐。

  简简单单一份汤,明明连油都没放,可锅盖掀开后,扑鼻的一阵香。

  玉米味道偏醇厚,混杂着加了葱后提出来的鲜味,实在是勾人。

  冯氏站在一边瞧着,眼都亮了,阿梨拿出个小碗来给她盛出三颗,带着暖融融的汤水,弯着眼睛递过去,道,“阿嬷,您尝尝怎样。”

  冯氏抿了口,笑道,“极好,我许久没喝过这样的汤了。”

  阿梨有些羞怯,“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,以往在家中时,用的是甜粒子,且我爹爹爱喝茶,汤里还要放些嫩芽尖。闻起来甜里带些苦,不似这个盐味重些。”她没闲着,边侧脸与冯氏说着话,边又刷了锅煮红薯粥。

  冯氏不舍她独自忙碌,也放了碗去帮着切酸黄瓜。

  陇县人爱吃腌食,无论地里产的是什么,秋日收成了后都要腌一些,一是因着这样好存放不占地方,二就是确实好吃,配着粥食吃极为下饭。酸黄瓜,萝卜条,芥菜丝,腌菹菜,甚至还有酸蒜,各有各的风味。

  冯氏端了个盘子来,把切好的黄瓜摆在一边,闲聊道,“以往老爷还在的时候,也喜喝茶,偏爱苏浙那片儿的,说是那边日头好,连茶叶都格外嫩些。”

  阿梨浅浅笑道,“我家以前便就做茶商,娘亲炒茶炒的极好,人家都说我们的茶比别人家的更香。”她垂眸,眼盯着锅里红薯鼓起了个圆圆的泡,笑也渐渐敛起,“只是从爹爹跑商出事后,便就没人再这么说了。”

  冯氏动作顿住,她看着阿梨纤细背影,道,“我一眼见你,就知你定是自小就被藏于闺阁中的姑娘,连说话都要比人家柔上三分。瞧那双手,便就没有做过什么重活儿的。”

  阿梨低声道,“爹爹在时,确实是这样的。”

  冯氏不忍瞧她落寞样子,擦了手过去环住她肩膀,轻轻道,“会好起来的。”

  阿梨抬手抹了下眼睛,转身伏进冯氏怀里,有些哭意,“阿嬷,女儿就真的轻贱吗。”她背在颤,声音也越来越哑,“为什么舅母会觉得我比不上一百石米面,家中是有钱粮的,但她就是要把我卖掉。”

  冯氏心疼,不住拍着她肩背,安抚道,“不与你的事,是她不识珠宝,才觉得你不好。”

  阿梨低低道,“我没有白吃她的饭的。娘亲故去之前,将家中所剩的钱粮都赠给了我舅舅,托他照顾我与弟弟,我也会帮她洗衣做活,可是舅母就是不喜我,她常对我说,‘若是有日你不在了,那该有多好’。因为弟弟读书聪颖,会考功名,以后能入仕能荫及她,我不能。”

  阿梨纤瘦,个子比冯氏还要低一些,下颔埋进她肩窝处,泪水转瞬濡湿大片衣料,“最开始到舅家时,舅母待我还是好的,但有日她领着媒婆来,说要我做县丞大人的三姨太,我哭着不愿,以死相逼,弟弟也帮着我,她没辙,只好作罢。但以后,便就再也没待我亲切了。”

  冯氏抚着她的发,缓慢轻柔的力道。被这样珍视对待,阿梨哭意更胜。

  爹娘在三年前双双故去,只剩她与弟弟相依为命,弟弟比她还小三岁,只是个孩子,需人照拂,阿梨本也只是个被娇养长大的姑娘,后来种种坎坷委屈,她咬牙受了,但夜半无人时还是会觉得极为难过。人情冷暖,假心真意,只有在落难后才能得知。

  冯氏的怀抱温暖而来之不易,阿梨指尖攥的发白,蜷在她怀里低泣,“阿嬷……”

  冯氏温声哄着,“阿嬷在。”她说,“以后再不会让阿梨受这样的委屈了。”

  --

  薛延出门的时候,阿梨早就平复好心情,就剩眼角微红。

  刚才失态,阿梨极为不好意思,冯氏知她面皮儿薄,也不逗弄,给她抓了把菜籽,要她无事时挑一挑,打发时间。阿梨自然是乐意的,屋里昏暗,她便就搬了个小凳子到屋外去,将布片摊平放在腿上,一粒一粒细致地捡。

  身后传来木门吱呀声,阿梨回头过去,正碰上薛延扫眼看过来。经昨晚之事,再面对他时,阿梨心中总觉得带着些怵意,她咬咬唇,轻声问了句,“我刚做了丸子汤,你要不要喝些?”

  薛延拧眉,晃了晃脖子,抬手将衣领整好,而后理都没理便就迈步往外走。

  阿梨张口,本想再说一句什么,又怕多嘴了讨得他嫌弃,堪堪闭上。冯氏听见动静,从屋里探出头来,扬声道,“四儿,你做什么去?”

  薛延侧脸道,“去书院。”

  他手上空空,连个书袋都没有,但这话却说的理直气壮,毫不惧场。

  冯氏也习惯他这样,知道多说无用,便也不再念叨什么,只劝道,“不差这一时的,好歹吃几口饭再走,你胃脘常来就不好,早上再不吃些垫肚子,怕待会要难受。”她掀了帘子走出去,想要拉着薛延道厨房,“今日早膳不是我做的,阿梨手巧,那丸子汤香的紧,你试试?”

  薛延神色颇有些不耐,挣开冯氏的手道,“阿嬷,我还有些事,先走了。”

  冯氏“哎”了一声,却没唤住他,眼睁睁看着薛延走远。

  阿梨停下手中活计,仰了脸问,“阿嬷,这下要怎么办?”

  冯氏摆摆手道,“不管他了,咱们吃着。”

  阿梨点头应下,把腿上东西收好放在一旁,跟着到厨房桌边坐下。她拾起筷子,先是给冯氏夹了颗黄瓜,而后再自己咬一口。嘴里味道酸爽脆快,阿梨喝口粥,忽又想起什么,忧心道,“阿嬷,我只怕他嫌我,以后若是我做的东西,他都不会吃。”

  冯氏抬眼道,“怎会,他哪里有那个好本事。”含口丸子,她又开口,“薛延性子就是那样,硬硬冷冷的讨人嫌,但你别看他总好耍横,却是不肯亏了他的口舌的。他自小嘴就比旁人要馋上三分,且又执又拗像只蛮牛,那时候京里有家老字号的泡椒凤爪,做的好,薛延便就常常去买,少吃一日都不肯。后来那家掌柜不知犯了什么事,被逐出京城了,到直沽寨去卖,在府邸附近就买不到了,薛延知晓后,骑着马带着侍从跑了几十里路去买了半斤凤爪,回家后天都黑了。”